冰岛的鱼

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

前前前缘(七)

……

记忆渐渐翻腾,这沉甸甸的话语似是什么魔咒,打开了心海深处,似梦非醒间是更沉重、更痛苦的回忆……

“小师弟,活下去!”

白衣昭昭的青年挡在身前,抬步就向前方火海迈去。

 

万箭齐发、万马齐喑中,淬了毒的弓箭破空的“嗖嗖”声,箭头入皮肉的“噗呲”声,连同一片火海渐渐吞噬前方身影的“毕剥”声,以及对面一张张看不清的面孔下“桀桀”的笑声,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将视野涂抹成深不见底的黑色,鲜血与碎布一同飞溅,大师兄的那柄长剑“铮”的一声落在昔日师徒四人一同做功课的云舒阁前,汉白玉阶上是点点殷红。

 

简钰漫无焦距的瞳孔渐渐散开,视线尽头是师父种下的梅树,在火海里苦苦挣扎。

 

他忆起入门那年,师父带着他们师兄弟三人,一同在树下埋了一坛绍兴红,说待他练成长意十八式后便掘出来一醉方休。

可如今他才练到第十六式啊……

 

......

 

 “你……怎么了?”

眼前人的侧脸呈现出一道十分紧绷的轮廓,他颊侧肌肉凸起,姬刑甚至能听到咬牙切齿的“格格”声,短短几瞬,这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痛苦成这般?

简钰的思绪适时被拉了回来,眼前人和梦中重叠的面庞惊得他差点后退一步。少顷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原样,“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从前的事,走吧。”

从前的事?

什么往事能让人痛苦成这样?

这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

姬刑探究地看向身前的背影,终究是咽下了心中的疑惑。

 

还未靠近水库便已听到巨猿嗥叫,巨浪翻涌间,公路和管理站都已被浪冲毁,柏油马路被拦腰冲断,钢筋水泥像面团一样被翻起。堤坝早已崩溃,地动不止。一轮血月静静挂在天上,昭示着不祥的颜色。

月者,阴之精,而今月蚀者,则怨气重,并滥及良善。而出现血月者,则怨气极重,失刑之国乃可当之。

就是当年郑伯入许,此等异象也只出现了一回。

究竟是何人的怨气竟如此之重?

总不能是那妖兽吧?

 

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蹊跷之处。封五感后,姬刑拿出避水珠递给简钰,简钰接过,眼底闪了一瞬奇怪的神色,像是想笑又憋住了。

姬刑眼睛尖,打手势问:你笑什么?

而简钰则瞬间压下了那奇怪的表情,做无辜表情打手势到:没笑啊,你看错了吧。

姬刑看着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招子,愣是心中无语也被冲淡了,他压下想敲他脑壳的手痒冲动,只淡淡撇了一眼他,随即率先下水了。

简钰看着那人的后脑勺,默默地把挂在腰间的避水珠解了下来——他本是恶鬼之身,不生不死,半阴半阳,无处不可去,无灾不可受,早就没了阳寿,又何谈水下呼吸呢?

 

避水珠果然名不虚传,入水后不仅如履平地、呼吸如常,甚至因为浮力的关系,比在陆上还要自在几分。姬刑避开迎面来的巨浪,一路向下潜去。然而还未靠近,瞳孔便先震了一震。

“怎么了?”简钰凑过来问。

而待他看清水下情形后,也吃了一惊。

——水下是一方祭坛废墟,中心是一座硕大的粗麻石雕像,上书“神德远亦”四个大字。雕像中的男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右手持长柄揷,左手指向前方,端的是一种古朴厚重感。

可偏偏奇怪的是,这雕塑没有脸——或者说,脸被人划花了去。祭坛方圆三丈处是九方擎天柱一字排开,一旁是放置长明灯的位置,而随着祭坛铺陈开来,层层台阶上竟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尸骨。

这种种反差,激得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姬刑浓眉皱起:“不知这祭坛供奉何人?似是神德悠远,却又透着一股邪气。”

 

“手持长柄揷,身披蓑衣,这主像应是禹王,但又被刮去了五官,这就成了座无主庙,而这祭坛下这么多尸骨,也不是什么正经供奉地方,倒像是——”

 

“招魂阵!”

姬刑隔着手帕拈起起一根尸骨端详后,突然道,“你看这骨头,略微泛黄,我本以为是年月长久,自然氧化腐蚀所致,但你看这里——有用桐油炼化后的痕迹,还有这一侧,你看——”

简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骨头侧面,还有一串朱砂写的符文。

他喃喃道:“取清白刚正之人未寒之尸骨,以桐油炼化之,篆以朱砂符文,建筑祭坛,点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便可与供奉之人对话,此乃招魂阵也。”

 

“但此阵不常有,一是搜集尸骨困难;

其二是篆刻符文需用灵力,书写期间不得停顿,需一气呵成,因而稍有差池便得满盘重来;

三是鲛人油极其难寻,用鲛人油凝成的长明灯就更为稀罕,更别提此阵需要七七四十九盏了;

再者就是花费如此大的功夫便只为与之对话,这赔本的买卖也很少有人愿意去做。”

 

”因此自有记载以来,关于此阵的笔墨也寥寥无几,做成此阵的先例似乎也只有一例。“

简钰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这做成的先例是何许人也?不辞辛苦只为与那人说两句话......

但这点走神又很快被眼前的疑团拉回了正轨:

究竟是何人筑起这祭坛,又是何人要与禹王对话,再又是何人对禹王抱如此仇恨,要做刮花神像面容的这等渎神之事?

姬刑把手中白骨一扔,掐了个诀,便见祭坛周围的水流忽然涌动起来,密密麻麻的尸骨被水流裹挟到了一边,堆成一座小山包,而原本挡在他们面前的层层白骨退却后,露出湖底本来的面貌。

姬刑又拿出一张手帕细细擦拭净手后,才慢条斯理地踏上祭坛,道:

“走吧,去会会这是何方神圣。”

简钰看着他那公鸡似的背影和高定皮鞋在刚清干净的地面上踩出的鞋印,眼角略微抽搐——费那么大劲儿就为了清出一条不脏脚的路,这人真是穷讲究没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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