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鱼

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

前前前缘(十五)

“时辰到——”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吟咏,两旁的百姓倏忽静了下来,整座桐柏山上只余树影沙沙声。先前那吟咏的白发老者戴着张面容狰狞的面具,一边颤颤巍巍地手舞足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炎精式降,苍生攸仰——”

 

这回简钰化成了这老巫手中的拂尘,伴随着他天旋地转的动作,胃中一阵痉挛。奈何此身是拂尘,一张嘴,吐出来的却全是灰尘。

简钰:“......”

想他生前翩翩公子、机巧若神,死后堂堂恶鬼、神魔绕道,如今却委顿在这干瘦的鸡爪中,被随意摆弄却无处反抗,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窝囊过。

 

“——羞列豆笾,酒陈牺象。昭祀有应,冥期不爽。送乐张音,惟灵之往。”

伴随着老巫拉长的调子结束,原本跪在一旁的男子渐渐俯下身去,缓慢而坚定地三次叩首后,却是骤然一阵疾风袭来。这风怪得很,不摧草木不掠人群,却只一圈圈地环绕在那男子周身,似呜如咽,盘旋一阵后渐渐退却了。待那男子再向神像看去,却好似瞧见一滴泪状的晶莹从那神像眼角落了下来。

他眨眨眼,再仔细看去,那神像却又恢复了宝相庄严,似乎那滴泪只是片刻的恍惚。

 

“他瞧见他了。”姬刑在识海中开口。

“什么?”简钰被甩地七荤八素地,懵懂问道。

“第一世那书生,瞧见无支祁了。”

 

“啊?这咋看见的?”猴子嚷嚷道:“那猴子逆天改命,法相早已不保,如今就栖居这破石像里,借着香火供奉,勉强留着了些神缘。这鬼能认得出来啊?再说了——领导,你要是转世了,甭说恩不恩人的,就是把你亲妈搁你面前,我估计你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啊!”

“我能。”

听到这极为自然的回答,简钰向那贡桌瞥过一眼,随即又淡淡移开视线。

 

“嗯,领导你说啥?能啥?”

 

姬刑没有理会,飞速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寻常人,寻常缘,即使血再浓,缘分也会散。但无支祁乃妖兽,一朝差点位列仙班,本就体质特殊,又有执念加身,硬生生把萍水相逢之缘续成了几世之羁绊。况且先前那书生及他这世的转生,威严中却有大悲悯,此等人物断不可用常理揣度。”

 

他压下心头那莫名的悸动,不仅回避了猴子的疑问,还会对自己那下意识的回答有些莫名奇妙,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你能——能什么呢?

    是能抓住梦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

    还是能留住那转瞬即逝的记忆呢?

    抑或是能忆起那个很重要的人呢?

有几回你梦醒泪湿,拿出纸笔愿书尽断肠,可开缄却只剩嗟叹。

相知相思,偏偏鱼书难寄。

 

——姬刑,你能什么呢?

 

有一瞬间,简钰的目光偏偏被姬刑吸引了过去。那人在这梦魇中明明是一张陈旧的几案模样,普普通通且黯淡无光,甚至还掉了漆。

但他却仿佛看见一个男人落寞地蜷缩在那里,他不穿那风行雷厉的制服,也不留精干明利的寸头,而是黑发高束,潇洒骑装,一副五陵少年的公子哥打扮,年轻,张扬,笑容和悲伤仿佛能同时透过时光直照到人心坎,让人不禁同他一起笑,也同他一起悲。


我魔怔了吧?

然而只是一瞬间,这份感觉就消失了。简钰心下好笑,错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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